从山里至丰岛
——走访牛家垣村民 梁国厚
访问时间: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九日
访问地点:马西乡牛家垣村民委员会办公室。
走访者:县政协文史资料编辑委员会穆照谦;马西乡民政助理员陷振英,牛家垣老党员任立山同志在座。
编者按:梁国厚,七十五岁,一九四四年至一九四五年日本侵略者投降前这段时间内,任日伪牛家垣村支应所长。在职期间和我抗日汾文六区有联系,没有害过人,日军投降时,有一日军小队长丰岛,通过梁的关系,弃暗投明,向我抗日政府投诚。这次访问中,国厚同志谈了日寇占据牛家垣的概况。此篇《从山田至丰岛》就是根据国厚同志的回忆谈话记录整理而成。
日军是一九四三年冬在我村扎下据点的。据点在我村北的一个高梁上。一九四五年农历七月十几(日期记不清了)撤退走的。在这近二年的时间内,前后有四个日军队长驻住,他们是:山田队长、眼镜队长、毛队长、拐队长。山田是真名字,其余三人都是老百姓根据他们的长相特征给起的外号。如:眼镜队长是截一付眼镜;拐队长是走路一颠一拐地,可能是负过伤;毛队长是个连鬓胡,他的名字叫丰岛,日本兵称他是“汤阳司马”。
山田是日军初来牛家垣扎据点的一个大一些的队长,一九四四年冬初来时带有日军一百多人。这家伙很杀生,来了之后就压地皮,这年腊月二十几,一晚上就杀死我村的六个人,死难者有自卫队长陷狗牛、副村长梁廷泉、村书记员李富贵、闾长梁兆益、村民陷应孩,还有一个平遥人(名字记不清了),村民梁玉中在刑场滚到深沟里逃跑,虎口余生。他出发在神堂村用洋狗咬死巴吉则。在据点里还把石老庄的一名妇女干部和神堂村的一个群众杀死。我村李志荣被抓走后,至今没有音信。这家伙驻了不到三个月就调走了。
山田走后来了个眼镜队长,他在这儿时间不长,一九四四年农历三、四月间就调走。后又来了个毛队长,他的名字叫丰岛,二十七岁,是个小队长。这时据点里有日军三十来人,伪军三十来人,他们一家守一个碉堡。一九四四年冬毛队长调走,又来了个拐队长。一九四五年正月,咱们六支队在石盆沟把日伪军斩点了一家伙,日军因此把拐队长调走,毛队长二次又调来牛家垣,前后两次共驻一年多时间。
毛队长第一次来时,我就当了支应所长,支应日本人,当时我并不明确是支应所长。毛队长和我接触最多,他不用翻译,会说中国话。他一来就告我说:“你告老百姓,叫他们不要害怕,我们也是为了交待上司,不得不来。”
他驻防后,不准日伪军随便下据点到村里捣乱。有一次日伪军清山,来了二百多城里的伪军,在村公所要这要那,又打人又骂人,闹得乱七八糟。我到据点里告了毛队长,他派了两个日军去村里把伪军叫到据点里,叫他们站起队来,挨个儿地打耳光,据点门口站了日军哨兵,不准他们随便出来。
我村村长梁玉礼、自卫团长梁国忠和外面有联系,因一次日军清山没送出情报,打死我方一名通信员。有一天晚上我八路军把他们带到山庄头教育了几天,叫他们以后日军出发要及时送出情报,而后放回村来。这件事不知怎地毛队长知道了,他叫我把梁玉礼叫上据点,我们俩进去时,他拿的一条劈柴,问了梁玉礼情况,梁说了实话,他笑了。对梁玉礼说:“你这个村长不好当的,你好几个孩子,当下去没好结果,你把村长推了吧。”梁就从此推了村长。
一九四四年夏天,有一天毛队长来我家,说我“通匪”(实际那时我和外面就有联系,在我这个地方如果死心塌地为日寇办事,你就站不住脚)我硬说没有,他动了火,和我吵了一气,怒冲冲地跑上据点。我怕吃亏,就跑到马西躲了两天。他就召集各村村长开会,会上他说我私通八路,要重选支应所长,但没有选下。我知道这消息后,偷偷地回到家中,准备安顿一下逃往天津。毛队长知道我回来了,就叫人把我叫到炮台上,他问:“你这几天去那来?”我还是装作旧日的样子,胡说是“在平川走了两天亲戚。”他问:“平川有八路军没有?”我说:“白天不见,黑夜免不了到村里吃些喝些。”说了这些之后,他说:“你还是当支应所长。”我说:“不好当。”他说:“你当吧,你就是和八路军开会我也不管,这里有我在,你没事,我要调走,你就赶快退位。”
一九四四年一段时间,汉奸温建国也在据点当便衣,他很坏,和我闹了两次矛盾,那时我和外面有联系,怕被这家伙发觉,所以我在毛队长跟前说了几次温的不好,就把他调回城里。有一次城里日军清山,毛对我说:“部队长要带你进城,有人报下你私通八路军,你今天跑了吧,不要远走,他来了有我和他说,等他走后我再告你。”赶下午部队长走后,毛把我叫回来,说温建国报告的,毛在部队长前说我“通匪”是没有的事,是温建国和我闹过矛盾,陷害我。部队长听了毛的话,当场把温打了几个耳光。如果不是毛替我说话,带到城里还能好?
我和毛队长一年多的相处,我们两可以说是朋友。村里出了什么事,只要我和他一说就没事了。一九四五年春的一天早上,我村梁厚元到炮楼底下的一块地内,看地里种上的谷子上来没有,被日本哨兵看见,抓上据点扣在地下室。厚元家找到我,告了我这个情况,我找到毛队长说明梁厚元是好人,是为了看谷子去的,不是八路军的探子,毛就把梁厚元放了出来。
一九四五年农历七月十几(日期记不清了)一天晚间,毛将我唤到炮台上,我见他很丧气,就象哭似地告我说:“我们日本军要投降了,我要走了。回去我父母还不知在不在,回国的路上也不好走,还不知能不能回去。”我见他很难为情,就瞎劝他:“你要不想走,就不要走了。”这本是一句瞎劝他的话,谁知这句话却起了作用。
第二天下午,全部日军撤离据点回城,只留伪军在碉堡上。那天我出门在上庙,赶点灯时分,我侄儿梁在楚把我唤回来,一进门见毛一个人身穿黑便衣,持一支长枪在我家等我,他一见我就说:“我们的人都走了,我不走了。”原来他是带日军出村后,告士兵先走,借口他回来叫伪军返回到我家的。他要我给他想办法。我想,留下你怎么办,就大胆劝他:“要不,你就投降了八路军吧?”他有顾虑,怕和八路军不好见面。我说:“不怕,八路军宽大政策,优待俘虏,你又不是不知道?”他同意后,我就派秘密民兵梁有成去山庄头和汾文六区联系,随后我引上他往山庄走,走至山庄头村口时,和区里的两个同志相遇,交了武器,到了村公所。区长张士华接待了他,对他的投诚表示欢迎,给他切西瓜、炒鸡蛋招待他。毛告我说:“日军肯定要来找我,你要到龙王一带躲几天。”
毛投降的第二天早上,伪军撤走,毛引上八路军拆据点炮台时,果然来了一千多日军,毛随八路军走脱,日军找了一天毛队长,没找到就退走。十多天后,他给我来过一封信,说八路军对他很好,希望以后再见。之后他做了什么,我就不知道了。
后 记
关于丰岛小队长(即毛队长)在牛家垣据点驻防的情况,据原六支队二中队通讯员、残疾军人张贵仁同志回忆说:“毛太君早就和咱们有联系,他两次打发人往山庄头给我们送子弹,后来他送来信要出来,我们从山庄头接他到康家堡,又从康家堡去了王虎庄,一路上我们相跟的。之后他就到后方学习去了。”